前情侣外出过夜「不客气。」(2 / 2)
「……你说……什么……」
我注视著彷佛在电玩里的道具调合系统随便乱配到最后果然失败的液体,感到满心战栗。
世间的高中生平常都在喝这种东西?那些人难道是摄取工业废料长大的怪兽吗?
「来,你也来试试。顺从你的手指尽情混合吧。」
「呣唔唔……」
我皱起眉头瞪著饮料吧。
我不爱喝气泡类所以剔除,其他嘛……
「……首先倒一点红茶。」
「嗯。」
「接著加点葡萄汁。」
「嗯嗯?」
「最后再加入柳橙汁就完成了。」
「你疯了吗!」
竟然质疑我的精神状态,真没礼貌。
「就跟俄罗斯红茶差不多吧。你有听过吗,俄罗斯红茶?就是红茶加果酱的那种。」
「当然听过好不好,真没礼貌!不过的确,经你这么一说,就觉得好像还不错……」
明明是你这家伙叫我做的,疑心病真重。
我们拿著自制综合饮料回到座位上。
结果南同学一看到我们端来的七彩霓虹汁,「噗哈!」当场喷笑出来。
「对、对、对、对不起,结女……!」
南同学抱著肚子浑身抖动。「?」结女偏头不解。
「刚、刚才,我说『在饮料吧自己调饮料才是正确礼仪』……那是,开玩笑的……!」
「…………咦!」
「噗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没、没想到你竟然会当真……!呜咕呼呼呼呼呼呼呼呼!」
看到南同学趴倒在桌上,结女先是愕然无语,然后羞得满脸通红。
什么嘛,原来只是把南同学的玩笑话当真了,我就觉得奇怪。真佩服她会相信这种明显的谎话──
「噗呼!……是、是说,怎么连伊理户都当真了啊……」
川波指著我手里的山寨版俄罗斯红茶,同样也喷笑出来。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真佩服你们能两个一起上这种无聊的当!噗呼,果、果然是兄弟姊妹,你们真的是兄弟姊妹耶!噗呼哈哈哈哈哈哈!」
「「不准笑,你们这对青梅竹马!」」
不知道是戳中了什么点,青梅竹马二人组爆笑到都飙泪了;我们在羞耻与屈辱下涨红了脸抗议。
结果两人的爆笑,一直持续到家庭餐厅的店员客气地提醒:「不好意思──可以请你们稍微小声一点吗……」才停下来。
「呜呜……肚子咕噜咕噜响……」
吃完晚餐,一行人踏上回公寓的夜路。
走在结女身边的南同学回想起刚才的场面,噗嘻嘻地笑了出来。
「谁教你乖乖喝完了嘛,那个地狱饮料。」
「因为浪费食物不好意思啊……」
「好认真喔──我就喜欢结女的这种个性──!」
南同学咚一下跳起来抱住了结女的脖子。可能是早已习惯了她的这种亲密接触吧,结女也一副「是是是」的反应回抱住南同学,一路拖著她往前走。
我一边从后面望著她们女生感十足的模样,一边按住胃液翻腾的肚子。
走在旁边的川波说:
「我也应该比照办理吗?」
「你有胆试试看,你的衬衫将会染上从我的深渊溢满而出的混沌……」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川波反而与我拉开了一步距离。这才是明智的判断。
「虽然早就觉得你跟伊理户同学都有点未经世故的地方,但没想到这么夸张。」
「小说里面又不会特别写到饮料吧要怎么使用。」
像我直到最近都还以为,饮料吧大概就是「来点饮料吧」的意思咧。
「哼哼哼,这点似乎可以利用。看我下次来灌输你什么……」
「喂,给我等一下你这愉快犯。」
我不会再上当了!
「喂──!伊~理户~同学♪」
忽然觉得左臂一阵沉重,原来是南同学不知何时从结女身边跑了过来,抓住我的手臂不放。
「我听结女说,伊理户同学你好像很擅长现国?我们也算是有缘,你就教教我嘛──你看,期中考不是快到了吗?」
怎么了,这是怎样?突然好像跟我分不开似的。你不用去黏著结女没关系吗?
也许是感觉出我的这种思维了,南同学大大咧嘴一笑,比出V字形手势像剪刀一样开开合合。
「(反正夜晚还长得很嘛!现正实行吊胃口作战中。)」
我往结女那边一看,只见她在稍远处露出闹别扭的表情看著我们。原来如此,不愧是与生俱来的交际力怪物,在心理战方面很有一套。
旁边的川波意有所指地低喃:
「(……问题来了,她嫉妒的真的是你吗?)」
南同学用带有敌意的目光,瞪著笑容别有含意的川波。请不要把别人夹在中间搞暗斗好吗?
就在我们继续讲悄悄话时,结女越来越一副被排挤在外的样子。真是,拿她没办法。
「……很遗憾,南同学,我的现国学习法可能没办法做为参考。」
「咦──?为什么──?」
「一天看一本小说,维持这种习惯整整一年……办得到吗?」
「呜哇啊,我没办法!」
「我不是那种有建立起特别学习法的类型,如果要请人教你,找那家伙比较有用。」
我指著前方那个没能加入话题的女人。那家伙一注意到我的手指,「咦,啊?」就莫名地慌张起来。
「我……我吗?」
「就是你啊。你比我更适合当老师,因为你是个努力的人。」
她先是左右张望不知道在找什么,然后开始把发梢缠在手指上,像是要掩饰什么。
「是、是吗──想不到你还满清楚的嘛?没错,晓月同学,要用功的话我来教你就好。我想我应该比那男的教得好多了。」
「是啊,不像你必须死命K书才能考得好,我是凭感觉拿高分的类型,所以不擅长教别人。」
「是怎样,你不惹我生气就会死是吧!」
事实如此啊,怎样?
就在我把没完没了地飞来的骂人话当耳边风,听听就算了的时候,我在极近距离内,看到仍然抱著我不放的南同学脸颊在抽搐。
「挺……挺有两下子的嘛,伊理户同学……竟然反过来利用我赚分数……算我服了你……」
我不知道她在敬佩我什么。也许因为我是凭感觉拿高分的类型吧。
〈晓月☆:呜哇──!我错过结女的裸体了──!本来想拿来炫耀的──!〉-22:32
〈Yume:谁教晓月同学的眼神那么下流……〉-22:32
〈K_KOGURE:伊理户同学,你的判断是对的!那家伙可是个在小学生身体里藏有一颗大叔心,惊世骇俗的色狼萝莉!〉-22:33
〈晓月☆:川波 你给我记住〉-22:33
南同学连贴了好几个菜刀贴图。躺在床上看手机的川波叫出「呕恶……!」一声开始吓得发抖。
从家庭餐厅回来,澡也洗过了(当然是一个一个来),我在川波房间的茶几上摊开了课本与笔记。
放在旁边的手机萤幕,显示出各自回家之际,南同学说出「我把我跟结女令人目眩神迷的甜蜜生活直播给你们看!」之类的梦话建立的LINE群组聊天内容。一方面也是为了监视南同学不要做出失控行为,我偶尔会瞄一下做确认,没想到那女的还满懂得保护自己的。
〈晓月☆:伊理户同学都没说话,他在干嘛?〉-22:38
〈K_KOGURE:K书准备考试。结果什么凭感觉拿高分的类型都是骗人的,超没意思。〉-22:38
〈晓月☆:嗄?川波你没在念书喔?我们现在是边念书边LINE耶。〉-22:39
〈K_KOGURE:少来了──〉-22:39
〈晓月☆:没在跟你开玩笑。〉-22:39
〈Yume:川波同学,我想你可能是因为距离考试还有一个多星期所以大意了,但我们学校跟一般高中不一样。你回想一下入学考的难度。〉-22:40
「……………………」
川波盯著手机萤幕沉默了半晌,然后慢吞吞地从床上坐起来。
接著他僵硬地转动脖子,看向我这边。
「…………有那么可怕吗?」
「很可怕。」
我一边翻课本一边秒答。
「可怕到自诩为凭感觉拿高分型的我,考试期间还没到就得打开课本。」
「……真的假的?」
「不盖你。」
入学后没多久,我随便翻阅一下发下来的课本时还吓到发抖,心想:这就是明星学校?
「川波,你应该交游广阔吧?学长姊没跟你说过考试有多难吗?」
「是有听过一些传闻,可是……唔喔喔喔……!原来我还没脱离入学考之后的解放感啊……!」
我懂他的心情。好不容易才活过地狱般的考试准备,实在没那个胆短短不到两个月就重返地狱。
「好吧,如果只想拿平均分数的话或许是不用太拚。」
「嗯嗯?那你现在为什么反常地拚命K书?」
「那当然是因为──」
我看看LINE的画面。
「──我不想输给某某人啊。」
虽然入学考吃了败仗,但我可不会每次都甘拜那家伙的下风。
我已经听说考试结果会连同排名一起贴在走廊上。那女的现在趾高气昂地坐著的王座,下次我一定要抢过来。
「……你们俩真够厉害的。」
川波忽然轻声低喃了这么句话,使我从课本中抬起头来。
「我实在没那动力跟对方正面较劲。我只会表面上假装谅解,随便糊弄过去就结束了,没办法像你们这样倾尽全力,花精神去应付对方。」
「……是吗?」
我故意不问他在讲什么,直接这么回答:
「我倒觉得你们看起来也满爱比的,就今天的情况来说。」
「不,你看到今天的场面应该明白吧。如果至今的事你都看在眼里,应该会懂才对。我们表面上就是能处得还不错,不会像你们这样毫无矫饰地正面冲突不断。因为我们知道那样超累。」
「……那是因为你们处事精明吧。」
川波小暮对我而言,是处境相似的同志。
不过,如果要举出不同之处的话,必定就在这里了。
「让我来说的话,你们的处事精明才让我羡慕。」
假如我们能像他们一样处事精明的话──我们的关系,想必不会弄成现在这样。
川波表情流露出有些讽刺的浅浅笑意。
「外国的月亮总是比较圆。」
「不错啊,顺便练点国文。」
「这就是所谓的因祸得福。」
川波「嘿」一声下了床,从书包中翻出课本。
「我也来用功一下好了。的确仔细想想,我也想考得比南那家伙好。」
「对吧?我会帮你打气的,加油。」
「不是吧,教我念书啊,你这想拿全年级榜首的家伙。」
就这样,我们一边完成学生的本分一边度过这一夜。
川波那家伙,在床上呼呼大睡。
也不过才凌晨一点,看来这家伙意外地不擅长熬夜。
虽然我已经把今天的考试准备进度完成了,但我本来就是个夜猫子,还没有困意。
一直听男人打呼总觉得很不自在,于是我来到客厅。
从阳台洒落的月光,微微照亮了阴暗的客厅。
视线转往阳台,可以看到辽阔无垠、宛如星空的夜景。说归说,从集合住宅能看到的夜景也不会漂亮到哪去,但是对于在独栋住宅出生长大的我来说,从住家看到视角这么高的景观倒是挺新鲜的。
我彷佛受到夜景吸引,打开通往阳台的落地窗。
冰凉的夜风吹过脖子。现在是五月,正值春天。吹来的风只让人感觉清凉,而没有寒意,相当舒服。
我借用一下放在一旁的拖鞋,靠在阳台的护栏边。
阳台的两侧有块白色板子写著「发生紧急状况时请击破这里」。左手边是南同学的家──换言之,就是那女的可能正在睡觉的屋子。
不只墙壁很薄,只要有那个意愿,想进出彼此的家都很容易。
不过应该很少有机会,会需要打破这个隔板跑去邻居家吧。
我把手臂放在护栏扶手上,漫不经心地眺望夜景。
从我面前一直向外扩展的光海,在中途受到山影隔开后,换成往天上铺展。
感觉比平时更贴近自己好几倍的群星,出乎意料地美丽。也许是因为自有生以来,我从没认真仰望过什么星空。就连超级月亮还是什么血色月亮在世间闹得沸沸扬扬时,我都没特地打开窗户仰望过夜空。
硬要说的话──没错。
唯一的一次,就在国中林间学校的那个清晨──
「──哇啊……」
我听见了有点耳熟的声音。
我往左边看去。
也就是南同学她家的方向。
「「……啊。」」
结果,我们目光对上了。
我跟站在白色隔板另一头的那女人,对上了目光。
结女一注意到我,立刻尴尬地调离视线,嗫嚅著不敢开口。
嗯……
「都念高中了,看到夜景与星空还会感动到发出『哇啊……』一声有这么可耻吗?」
「知道就不要说出来啊!」
结女脸红到活像正在加热的烤箱,把脸埋进阳台的扶手里。
她的头上,戴著毛绒绒的帽兜。上头有小熊耳朵,是那种光用孩子气还不足以形容的孩子气帽兜。帽兜中露出用白色大肠发圈绑起的两把黑发,像浴巾一样垂在胸前。
(插图008)
嗯……
「看来都念高中了还穿著可爱动物睡衣的模样被人看见,也让你相当难为情呢。」
「竟然还补枪!魔鬼!鬼畜继弟!」
就跟你说是继兄了,你这继妹。
「呜呜呜呜……!」结女压低了脸不断发抖,我面露圣贤般的和蔼微笑安慰她。
「哎,不用在意。跟我这个年纪相仿的男人住在同个屋檐下肯定对你造成了很大压力吧,我能体谅你想趁这次机会发泄一下的心情啦。」
「不要再表现出这种恶意满点的同情了好吗……?我是被晓月同学逼的,才会穿这种睡衣……」
「没事没事,我觉得很可爱啊(白痴到可爱)。」
「我听见了!最好不要以为只要说可爱,女生就会高兴!」
「这点小事我知道,所以我才会说啊?」
「这样更恶劣!」
可能是还没调适好心态,她没做出反击,单方面地被我呛爆。看来是进入加分关卡了,可得趁现在多赚点分数才行。
「……你才是。」
我正在思考接下来怎么逗她时,结女抬起还有点泛红的脸,侧眼看了看我。
「一个人跑到阳台上来,是在感慨什么?俯视著夜晚的城市,自以为是什么阴谋的幕后黑手吗?中二病发作吗?」
「如果说完全没有那种心情是骗人的,但很遗憾地,这里不是最高楼层。可别太小看中二病了──」
中二这个名词,实际上的确害我想起了是什么回忆让我感慨。
结女先是诧异地看著忽然闭嘴的我,「……啊。」然后将视线转向夜空。
然后,她唇角流露出些微笑意,如此说道:
「──月色真美。」
「…………唔。」
我的脸颊一阵抽搐……这家伙反应真快。
结女将眼睛从夜空转回我这边,捉弄人似的笑了。
「原来你还记得啊──?林间学校的那一晚。记忆力挺好的嘛?」
「……你才是,竟然连我说过的话都记得。要论记忆力的话恐怕是你比较──」
「我怎么可能……忘记呢?」
结女的嘴边流露出某种虚幻、如星辉闪烁般的笑意,使我为之屏息。
结女的纤细手指,越过隔板,缓缓伸向我的脸──
──然后忽然换了方向,指向我的手。
「《不会笑的数学家》。」
「…………嗄?」
「你那时候,拿在手里的书。我也喜欢那本书,所以记得很清楚。你可得感谢森博嗣老师喔。」
「……………………喔,是喔。」
我逃避似的把视线转向夜景,手肘支在扶手上托著脸颊。我只能努力维持住表情做无谓的挣扎,结女却嗜虐成性地轻声窃笑。
「被人发现都念高中了还把国中时期的小小回忆当成宝贝记在心里,有这么可耻吗?」
「……是是是,好丢脸好丢脸。恭喜你报复成功。」
「真不可爱。」
结女把下巴搁在交叠于扶手的手臂上。
可能是驼著背的关系,也可能因为穿的是小熊睡衣,她那模样看起来比平时更稚幼。对,就像以前,那个个头娇小的绫井结女。
「…………我说啊。」
结女仍然把下巴搁在手臂上,说道:
「我如果跟你说──我从那时候就喜欢你,你会怎么做?」
我看了看结女的侧脸。她侧眼偷瞄了一下我的反应。
其中没有捉弄人的意味。
「……还能怎么做?这能改变什么?」
「也是……事实上,我那时候还不算真的喜欢你。」
「还不算?」
「当我没说。」
结女摀住自己的嘴调离了目光。像是说了不该说的话。我本来很想继续追究,但气氛不适合,于是我转回原本的话题。
「怎么忽然提这个?」
「没什么……只是看到晓月同学他们那样,就有点……觉得有些事情,也许是随著时间累积培养起来的。」
「……随著时间累积,是吧。」
的确,川波与南同学之间有种牵绊──我这样说一定会招来惯例的一句:「谁跟这种人有牵绊!」所以换个说法,就像是某种长年累积的专业知识。
──我们表面上就是能处得还不错。
能做到这一点,想必不只是因为处事精明,更是因为他们自幼就很了解对方。是因为长时间相处加深了对彼此的了解,才能看清不能跨越的底线,保持适当的距离,表面上装作相安无事。
光凭不过一年半左右的交往,无法达到那种境界。
话虽如此,再多加个短短两个月,也不会有多大改变就是了。
「……用不著补上不存在的两个月。」
我轻声开始说起后,结女把脸颊贴到手臂上看向我这边。
「要时间的话,我们多得是──当然,前提是老爸跟由仁阿姨没分手。」
「……你觉得他们,有可能分手吗?」
「不觉得。」
假如他们耍甜蜜耍到让我们看不下去的话──换言之就是像以前的我们那样的话或许反而还令人不安,但也许该说不愧是大人吧,我认为老爸与由仁阿姨已建立起了互相适度关怀的良好关系。
我们恐怕一辈子,都是继兄弟姊妹了。
「……真让人厌烦呢──」
「就是啊。」
这种关系居然要维持一辈子,真不是开玩笑的。
……不过,如果共度的时间够久──也许我们就能像川波他们那样,变得能够表面上假装相安无事……不会再像现在这样,动不动就起争执。
不知该怎么说,那总让我觉得──
「──很寂寞?」
往旁一看,结女把脸颊贴在手臂上,看著我贼笑。
「假如你觉得寂寞,要我继续骂你骂下去也行喔──?」
「我只是觉得吵架吵不起来很没劲,并不是欠骂。」
「笨蛋──白痴──死阿宅──」
「……我说你啊。」
我注视著结女迷迷糊糊的眼睛。
「我看你是困了吧?」
「…………嗯。」
结女用一种软绵绵的声音承认了。
「不要在阳台上睡著喔。隔天早上变成冻死尸体被发现可不关我的事。」
「我会先把你衣服的纤维塞在指甲缝里──」
「不要人都快睡著了还打这种可怕的主意!」
我把结女伸过来试图捏造冤罪的手推回去。她的手变得像小婴儿一样热,搞不好真的会就这样在阳台上睡著。
我很想弹她额头一下帮她提神醒脑,但在那之前,我有件事想问问她。她现在睡眼惺忪,即将对睡魔无血开城,铁定会立刻诚实地回答我。
我眼睛望向不同于两年前,却又如同两年前的星空,同时自言自语般说道:
「……你开心吗?」
这恐怕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在朋友家过夜。
吵吵闹闹,又笑又叫,一起用功──享受当下的时光。
做这种两年前没机会做的事,开心吗?
结女没看星空,继续看著我,绽开嘴角回答:
「……嗯。」
然后又说:
「……谢谢你。」
我把视线转回结女身上,捡起两年前失落的事物。
「不客气。」
然后我伸手过去,赏了结女的额头一记弹指神功。
距离,比两年前更近。
然而,一块白色隔板清楚划分了我们的界线。
──不过嘛,这块板子,在紧急时刻似乎可以打破。
我向不怎么漂亮的星空祈祷那一刻永不来临。
◆
我大概在中午时分离开让我过夜的川波家,回到了自己熟悉的家里。
结女似乎打算先跟南同学在外面玩过再回家,我独自打开家门。
脱了鞋子我才想到「糟糕」。也许我该说一声「我回来了」。以前家里很少有人在,我没养成这个习惯。
……算了,管他的。反正宣布自己已经到家又没太大意义──我把自己的疏忽轻松带过,总之先打开了客厅的门。
这是伊理户水斗这辈子,犯下的最大过错。
「嘴巴张开~♥小峰,好不好吃~?」
「很好吃,由仁。再给我一口好吗?」
「讨厌啦,你真贪吃♥来,嘴巴张开──」
我慢慢关上了门。
迅速转身背对房门,浑身不住颤抖。
……怎、怎么会这样……
我看到了。
竟然就这样亲眼目睹了。
看到一把年纪的中年人!
我的爸妈!
简直好像国中生情侣似的!
装年轻晒恩爱的场面──!
「……呜咕喔喔喔喔喔……!」
我……我要吐了……!
背后的客厅没传来什么特别的反应。看来他们现在眼中只有对方,没注意到我回来了。
……我即刻传LINE给结女。
〈紧急呼叫。爸跟由仁阿姨很糟糕,请尽速返家。〉
差不多才十分钟,结女就冲进了玄关。
「妈妈他们怎么了!」
「嘘──!」
我在嘴唇前竖起手指叫她小声点,默默地指了指客厅。
「?」
结女一脸诧异,同时没多想就打开了客厅的门。
然后把门关上。
她迅速转过身来,用手遮住了脸。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
然后她跟我完全一样,浑身不住颤抖。
看吧,你也跟我一样吧。
「……你……你怎么让我看这种东西啦……!」
「身为一家人,我认为家里的事情应该要共同分享。」
「根本只是想拉垫背的吧……!」
也可以这么说。
我们一块儿蹲在客厅门口的走廊上,偷偷摸摸地开始召开家庭会议。
「(他、他们俩一独处就会变成那样……?在我们面前只是装正经?)」
「(如同我们戴起了兄弟姊妹感情好的面具那般,看来老爸他们也戴起了可靠双亲的面具呢。)」
「(现在就连高中生情侣都没那样耍甜蜜了啦!记得那两个人,今年应该──)」
「(够了,别说了。会害我更想吐。)」
「(……怎么办?)」
「(……装作没看见?)」
「(……也是。那就这样──)」
正当讨论快要有结论的时候……
就在我们的背后,「哗啦──!」客厅的门拉开了。
我们战战兢兢地转头一看。
只见由仁阿姨比实际年龄年轻的脸上,挂著亲切可人的满面笑容。
「你们两个……看到了?」
装作没看见。
明明说好要这么做了,我们俩却忍不住一起别开了目光。
就在一种尴尬的气氛弥漫四下的瞬间……
由仁阿姨的娃娃脸,歪扭著挤出了一堆皱纹。
「对……对不起嘛~~~~!」
意想不到的是,由仁阿姨竟然掩面哇哇大哭起来。
看到做母亲的这样嚎啕大哭,我们两个小孩只能当场愣住。
「我、我一直,努力,想当个,好妈妈……呜啊啊啊啊~~!我对不起你们~~!都一个欧巴桑了,还不知道要成熟点……呜哇啊啊啊啊啊~~!」
要说不成熟的话现在也差不多。
原来父母亲嚎啕大哭,就跟父母亲晒恩爱一样让人敬谢不敏。真是个新发现。
总之我与结女只想脱离这个状况,于是站起来安慰由仁阿姨。
「阿、阿姨你别担心!不用哭没关系!这样很年轻,没什么不好啊!」
「就是啊,妈!这不叫『不成熟』,是你还『年轻』啦!我觉得很好啊,嗯!」
「……真的……?」
被她用哭得红肿的眼睛一问,我与结女都只能点头如捣蒜。
「这样啊……我还『年轻』啊……的确,常常有人说我很年轻……」
「对吧!对吧!」
「那么,我们在结女你们面前卿卿我我……也没关系喽?」
我们别开了目光。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小~峰!两个孩子都不敢对我说真话~~~~!」
由仁阿姨冲回客厅,找老爸哭诉去了。老爸一面露出极端尴尬的神情,一面轻抚哭哭啼啼的由仁阿姨的背安慰她。
自古都说,小孩的学习源自观察父母的作为。
虽不知道我们今后会变成什么样的人,总之我绝对不想变成那样。
……即使看到他们那样,我还是觉得他们不会分手,不知道究竟是差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