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八话(2 / 2)
远矢紧咬嘴唇。在撕破的衣服下面隐约可以看到他胸前缠着布条,白皙的皮肤在昏暗的环境中异常显眼,似乎还有一点鼓起。珀西瓦尔以手扶额,叹了一口气。
「……喂,来稍微聊聊吧,『刽子手』。你和远矢到底啥关系?」
「应该说是父亲和女儿,师父和弟子吧」
「女儿……远矢啊,你这演技也还真了得啊?」
「……抱歉」
远矢低下头去。他——她不是男人。
珀西瓦尔这才想起,在来帝都的这一路上好像就没见过远矢换衣服的样子,途中路过温泉时候也没见她进去泡。也真亏她能一直瞒到现在。
「这个先算了。不过俺听说你杀了这家伙的哥哥。你是连自己儿子都要杀吗?」
「会被杀掉的弱者不配做我儿子」
「还真是严格啊。听着都快感动哭了。但你这样搞得你女儿也恨你了啊」
「播撒不成器的种子是我的失败……雏乃,当时就该连你一起杀掉的。那对于你也是一种幸福吧」
赫克托看着远矢如是说道。珀西瓦尔有些纳闷。
「雏乃?那谁啊」
「你还真是什么都不知道啊。远矢是她哥哥的名字,这家伙是雏乃」
「哈哈,也是呢。这倒是个女孩子的名字呢」
改用哥哥的名字和样貌,以男人的身份经历各种事情。珀西瓦尔虽然不明白少女的心情,但总归是让他有种不太舒服的感觉。他使劲挠了挠头。
「听起来是因为修行太过严苛而被杀掉啊。不是因为你教得太烂了吗?」
「是跟不上的人的错。你应该也明白吧,『霸王剑』。真正的力量只有在濒临死亡的绝境中才会激发出来……为了活下去,力量是必要的。如果不能将其掌握,就没有活下去的价值」
「是啊。我也是这么想的呢……直到不久之前为止」
「……什么?」
珀西瓦尔哼地笑了一声,缓步朝前走去。他从赫克托身边穿过,来到跪在地上的远矢——雏乃和莫琳身边。
「但是啊,我认识了一个因温柔和爱而变得非常强的女孩子啊。她也是由老爹传授的剑法。当然严格的修行也是必要的。但是正因为有爱才会严格啊。只因憎恨而获得力量的俺在她面前显得非常渺小……你啊,让孩子这么痛苦又是为了什么?在俺看来不过是自我满足而已」
珀西瓦尔脱下斗篷给雏乃披上。
「穿上吧。女孩子衣服破破烂烂的不象话。莫琳,这家伙拜托你了」
「好、好的」
「……那个」
「俺准备稍微教训一下你老爹,行吧?」
雏乃伏下视线。
珀西瓦尔微微一笑,转身面向赫克托。他转动一下肩膀,拔出腰间的剑,氛围立刻为之一变。全身释放出的斗气和压迫感让冰凉的空气似乎也震动起来。
【插图 珀西瓦尔代替雏乃出战】
「开场白有点太长了。接下来是你久等了的搏命」
「……终于可以好好享受了呢」
赫克托看起来也并未被那股气势压倒。他架起弯刀,锐利的视线似乎要将珀西瓦尔刺穿。
两人就这样对峙了一会儿,随后珀西瓦尔先动了起来。他猛地踏出一步,其力道之强仿佛要把地板都踏碎一般,如拉满弓射出的箭似的迅速逼近对方。全身释放出的压迫感让他的身形看起来又变大了不少。
然而赫克托也非等闲之辈。对于珀西瓦尔那怪物般的压迫感他毫不畏惧,正面接下了珀西瓦尔刺出的一剑。缠绕着魔力的钢铁的碰撞声响起,彼此的手都因冲击而颤抖。
赫克托的脸上写满了愉悦。
「太美妙了……就是因为这样才无法放弃战斗啊」
赫克托那灵活的动作与他那高大的身形似乎完全不匹配,简直像是杂技演员似的飞身跳起,在落到珀西瓦尔背后的同时横向挥出一刀。珀西瓦尔快速一蹬地面躲了开来,但胳膊上还是被划开一个小口子,有血滴了下来。
「……对啊,没斗篷了」
平常用来代替铠甲的斗篷如今穿在雏乃身上。有那种便利的道具的时候战斗起来就容易不拘小节,珀西瓦尔苦笑一下,重新架起剑来。
「看来『刽子手』这外号也不是白叫的啊。但是你杀得了俺吗?」
「哼哼,不要让我失望啊,『霸王剑』……!」
赫克托将弯刀插到地上,紧接着他的影子突然顺着地面延伸了过来,缠到珀西瓦尔的脚上。珀西瓦尔试图移动脚步,但影子死死缠住让他无法动弹。
「这就是他们说的暗黑魔法呗」
赫克托架起弯刀冲了过来。珀西瓦尔看起来毫不动摇,举剑迎击。赫克托的手臂宛如鞭子般灵巧地来回挥动,劈出迅猛的斩击,而珀西瓦尔只是移动上半身就将其躲开或是接下甚至是押回去。
或许是因为两人的气势太猛,雏乃和莫琳都没法插手,两人只能在后方默默守望。
「听说你和施魏茨还有假皇太子勾结到一起了啊」
「那又如何」
赫克托再次挥出猛烈一击。珀西瓦尔虽然稳稳接下了这一招,但对方的弯刀本身似乎还带有某种魔法,明明没有被砍到,可脸上和手臂上还是时不时地会传来轻微的痛感。
「你们打的是啥鬼主意?」
「以我为对手还有闲心说废话,实力果然了得」
赫克托接下珀西瓦尔的一击,退后拉开一些距离。他让略有些麻痹的手张开又合住,随后再次将弯刀指向珀西瓦尔。
「施魏茨和本杰明想做什么与我无关。我只是忠实地执行雇主的命令而已」
「哈哈,所以就来守着这么个破地方吗。『刽子手』也堕落了啊」
「但就是因为这样你才会来啊,『霸王剑』」
赫克托贯注魔力,从弯刀前端放出魔弹。珀西瓦尔用剑将其打飞到一边。赫克托则是以魔弹为掩护逼近珀西瓦尔,再次展开猛攻。
「……这地方和你们的老巢连着不?」
「那又如何。闲聊到此为止」
赫克托的弯刀以更加凶猛的气势朝珀西瓦尔砍来。
珀西瓦尔的脚依然被缠住,看起来一直处于守势。但很快他在接下赫克托的刀后顺势剑锋一转,将地上的影子唰地砍断。双脚得到解放之后,珀西瓦尔立刻跳了起来。
「别以为靠小花招能赢俺」
猛烈的一击伴着下落的势头朝赫克托挥下。刚才因前一击已经失去平衡的赫克托勉勉强强架起弯刀接下了这一剑,但猛烈的冲击让他不由得跪到了地上。珀西瓦尔手上继续使劲,强劲肌肉所释放出的压力让赫克托手臂发颤,额头渗出粒粒汗珠。
「咋的,这就不行了?」
「……有本事,但要自满还为时尚早」
赫克托轻声吟唱了些什么,珀西瓦尔突然感觉背上一凉,立刻朝后跳去。从赫克托的影子里刺出数支枪和剑,如果一直像刚才那样跟他角力的话怕是早就被刺穿了。珀西瓦尔重新架起剑来。
「哼,花样倒挺多……」
「这种紧张感……这才是狩猎的精髓所在啊」
继武器之后骷髅也爬了出来。其下巴一张一合发出咔嗒咔嗒的声音,一个接一个从影子中出现,将珀西瓦尔团团围住。珀西瓦尔饶有兴趣地将剑架到肩头。
「听说这些骨头都是你以前杀的人。这还真是杀了不少啊」
「就当你是在夸奖吧」
不知哪个牢房里传出了魔兽的咆哮声。珀西瓦尔用剑背在肩膀上敲了敲。
【译注:第七章里说过珀西瓦尔的剑是单刃剑,因此这里参考“刀背”译作“剑背”】
「在这种地方养魔兽还真是好品味啊。这地方的主人不在吗?」
「如今的大本营已经换地方了。他已经不会再来这里了」
「哈哈,原来如此。你应该知道本杰明是假货吧?」
「无关紧要的小问题……无论如何,你肯定会葬身于此」
赫克托举起弯刀。魔力开始聚集成漩涡。
『无暇之月与黯淡太阳的颗粒 噩梦的结局伴随幻想 呈现光与影的碎片』
是大魔法。
珀西瓦尔皱起眉头架起剑准备应对。
只见赫克托身后一个巨大的影子膨胀起来浮到空中,紧接着像是流星坠落一般朝着珀西瓦尔压了过来。珀西瓦尔立刻感到身体异常沉重,就连一直如手足般灵活挥动的剑也变得沉甸甸的。
四周围着的骷髅兵们借机一起冲了上来,朝着珀西瓦尔刺出武器。武器碰撞的呛啷声不绝于耳。
赫克托原本以为得手了,但又诧异地皱起眉头。
「……?奇怪,手感似乎……」
「远矢!」
珀西瓦尔的怒吼声传来。赫克托一惊,回头看去。只见雏乃斗篷一翻刺出一剑。原来不知什么时候,赫克托已经被诱导到了珀西瓦尔和雏乃中间的位置上。
「唔呃!」
剑刺穿了赫克托的左臂。他立刻举起武器想要朝雏乃砍下去,但挥起的弯刀却被莫琳的魔弹击中,手上传来冲击的震感。
「混蛋!」
赫克托眼中燃起怒火,一脚将准备再次攻击的雏乃踢飞。然而雏乃也抓住了他的腿,使劲抵抗坚决不肯放开。
赫克托再次试图挥起武器,但胳膊却使不上劲。转头看去,右臂已经被齐肩砍断了。大概是因为武器太过锋利,痛感直到此时才传过来。
「你这混帐……!」
「早就说了。靠小花招你赢不了俺」
不知何时已经突破骷髅兵包围圈的珀西瓦尔斜着挥下一剑,赫克托背部中剑倒在了地上。他转动头部看向珀西瓦尔的方向。珀西瓦尔也并非是无伤,额头上和脸上都流着血,衣服上和身上也是遍体鳞伤。在他身后的地面上躺着一群腿被砍断的骷髅兵。
「呵呵,中了大魔法还能挥剑啊……因为身体变重就直接趴在地上了吗」
「是啊。然后俺就那样砍断了骷髅的腿逃了出来。你觉得卑鄙吗?」
「说什么傻话。这又不是骑士的决斗。对大魔法太过自信而没有注意到旁边的老鼠,这完全是我的错……杀了我吧」
「这不是俺来决定的」
珀西瓦尔收起剑背向他。
雏乃整理着急促的呼吸,低头看向赫克托。赫克托用尽全身力气让自己翻身仰躺。地面上逐渐扩散的血液浸染着他的衣服和头发。
「……真是有意思啊。居然还会有被废物鄙视的一天」
「我和哥哥才不是废物」
雏乃双颊通红,仿佛马上就要哭出来似的,死死盯住赫克托。
「我……打心眼里恨你。现在也恨不得立刻就将剑刺进你的心脏。但是……但是……」
大粒的泪珠从她的眼中滚落,雏乃跪到地上。赫克托冷冷地笑了。
「所以才说你是个废物……」
「不对!我和哥哥都是人……你也是,本应该是这样的……为什么……」
「太天真了……所以你哥哥才会死掉。是我杀了他。要是有杀我的觉悟的话,他也就不用死了。仅此而已」
雏乃咬紧嘴唇,拔出短刀高高举起,但终究没能将其挥下。她的手臂无力地缓缓垂下,短刀从她的手中滑落,当啷啷地在地面上滚了几圈。
「呵呵,那份天真迟早会要了你的命……好啊……」
右臂的伤口不断有血涌出,很快赫克托就带着诡异的笑容不再动弹了。他的眼里失去了光芒。四周弥漫着刺鼻的血腥气味,充满了冰冷的死亡气息。
雏乃跪在地上不停地流泪,莫琳跑过去抱住她的肩膀。
「还好吗……?」
「抱歉……结果,我到最后都……」
雏乃双手覆面。
「我……在内心里一直憧憬着贝尔格里夫先生和安洁琳小姐。我也想像那样……为什么我们不能那样……明明已经决定要杀了他,但当看到他就在眼前时身体却又不听使唤……」
珀西瓦尔叹了一口气,在赫克托的尸体旁边蹲下。他伸出手去,让尸体的眼睛闭上。
「你不是天真。只是温柔而已。这种事情不丢人」
「……」
雏乃试图制止不断涌出的泪水,用手将其拭去。
「……也罢,肯定是没有办法就这么简单切割掉的。虽然俺懂你的心情,但俺们不能在这里久留。对你来说可能有点不近人情,但必须得走了」
「是……抱歉……」
雏乃带着哭腔揉揉眼睛站起身来。随后想要脱下身上的斗篷。
「非常感谢您的斗篷」
「好啦,穿着吧。你那衣服不都撕烂了嘛」
珀西瓦尔有些粗鲁地使劲在雏乃头上揉了揉。雏乃缓缓将斗篷重新披上,低下头将下半张脸埋进斗篷里。
珀西瓦尔环视周围。
「……莫琳,能感觉到魔力的流动不」
「……是呢,那边好像有什么东西」
「我们走吧」
雏乃似乎是想掩饰自己的情绪,迈着有些凌乱的步伐向前走去。可以听到嘶嘶吸鼻子的声音。
莫琳凑到珀西瓦尔身边低声说道。
「珀西先生……对不起。很多事情都是」
「这么冷淡还真是抱歉了啊。俺就这么个性子」
「不……抱歉一直瞒着您。那孩子也经历了许多事情」
「俺是完全没在乎。你也挺辛苦吧,莫琳。是一直在守护那家伙呗」
「虽说也不是我的风格呢……啊,怎么都走那么远了。喂~,远,啊不,小雏,等等我啊~」
莫琳努力摆出一副开朗的样子,朝着雏乃追了过去。
「……至少也该说句机灵话啊。真是的,没个长辈样」
吐槽过自己后,珀西瓦尔也迈开脚步追在二人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