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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2 / 2)


  事到如今,已非追究责任的时候,那个石匠的下落才是重中之重。裴行揉着额角一阵头疼,不料这时窗外又掠来一抹清烟,有黑衣剑士仿佛幽灵般停伫风中,递上一卷丝绡:“主公,北疆密报。”

  待裴行接过后,那人黑衣一晃,瞬间又不见人影。

  裴行阅罢密函,长眉不禁皱得更紧。

  令狐淳忍不住问道:“丞相,北疆出了何事?”

  “匈奴十万大军夜行沙漠,逼近柔然草原。看来北疆将乱,”裴行容色清淡,言词却比冰还凉,指尖轻夹丝绡,靠近烛火燃烬,慢慢道,“看来垂涎你这个雍州刺史位子的人,还当真是不少啊。”

  北疆之事如何又与自己有关?令狐淳糊里糊涂,却又不敢再问,只得低低垂首。

  等令狐淳走后,裴行在书房思虑良久,难以寝眠。有侍女送茶进来,他才启唇道:“六爷何在?”

  侍女道:“还在梅园里练剑呢。”

  “这么晚了还练剑?”

  “那边园子的侍从来说,六爷今夜气火不平,烦闷得很,似乎也是睡不着。”

  裴行摇了摇头,浅浅勾起唇角,又默然饮了一会茶,这才起身披上狐裘,出了书房。

  沿着溪畔蜿蜒向前,直到溪尽头的梅林中央,高三丈的御剑台上,但见一人正运剑如风,五尺青锋划过的地方漫扬起无数花瓣,经风霜寒雪压色,那旋绕在剑尖的白梅愈发地清冷傲人。

  裴行微笑,抱起双臂,好整以暇在台下观望。

  御剑台上舞剑的裴伦察觉到细微的动静,眼光瞥过裴行脸上,轻哼了一声,手中长剑猛荡出凛凛寒芒,刺得朵朵梅花于剑风中支离破碎。

  “老六,你总是不知惜花。”裴行轻声叹道。

  “我自是个粗人!”裴伦敛气收剑,瞪了他一眼,转身便要走。

  裴行提气掠起,挡在他身前,紫袍飞袂,无比地潇洒清澹。

  裴伦愈发瞪圆了双眼,裴行无奈道:“二哥有话和你说,不行么?”

  裴伦插剑入鞘,没好气地坐在石阶上:“什么事?”

  裴行望着夜下萧条冷落的御剑台,俯身捋起一掌碎裂的花瓣,坐在裴伦身旁,涩然笑道:“风过人去,剑过花散,还不都是同一个道理?想当年大哥、三弟、四弟都在,那时的御剑台剑光刀影,你来我往,兄弟们在一起是多么热闹。可惜安风津一战,父去、兄亡、弟丧,裴家唯剩下了你和我两个男儿……”

  裴伦放下手中的剑,回头望了望空寂的夜色,念及旧事,心中酸痛悲伤,虎眸泛泪,茫茫然叹息道:“是我没用……当年三哥四哥若不是为了救我,根本不会死。”

  裴行松开手指,任掌中花瓣随风飘散,他伸手抚摸裴伦的发,轻道:“老六,不怪你,当年之事,是有人故意陷害我裴家至死地。我那时虽未去战场,但我也知道,你能平安活着回来,黄泉之下,大哥他们走时自会少了一分牵挂,多了一分安心。”

  裴伦沉默,揉了揉眼,半晌才闷声道:“二哥找我怕不是为了说这些往事吧?”

  裴行怔了怔,慢慢收回手,声音淡柔:“你这次随驾回来,路上发生的事,能如实告诉二哥么?”

  “能发生什么事?”裴伦皱起浓眉,脾气又犯,恼道,“不过是丞相大人一路让人添的堵叫我憋气罢了。”

  裴行笑道:“怎见得就是我找人让你受气的?”

  裴伦抬起头,瞪着眼,赌气道:“过了怒江一到襄城,许郡太守崔安甫就拿丞相您的密信来找我了!”

  “崔安甫么?”裴行目色轻闪,“还有呢?”

  裴伦冷笑:“你的心腹魏陵侯在永宁城外断桥,不是你嘱咐的吗?”

  裴行苦笑道:“我若说不是,老六你信么?”

  “不知道,”裴伦哼道,“我想不信。可是密信在,而且你是首辅大臣,天下没有谁比你更看不得陛下大婚。”

  “你是这样想?”裴行看了看他,认真道,“老六,不要再怨我这些年的所作所为,若非如此,自安风津一役受重创后,纵是媛君贵为太后,裴氏也将从此沦陷,再无出头之日,而你我也必定会死于非命。北朝历代的太后家族是什么样的凄惨命运,你不是不知道。至于密信之事,不是我做的。而令狐淳……他的确是犯了错,但谁也不能否认他是个好官。他是对裴氏绝对忠心的人,而雍州刺史之位更是关乎北朝全局,我不得不救他。你明白了么?”

  “知道又如何?”裴伦望着他,“你又要我做什么?”

  “并不是要你做什么,”裴行声音温和,“只听说你派两千亲兵环卫了整个永宁城,可曾发现过那石匠的踪迹?”

  裴伦默然良久,忽然提剑起身,大步离开。

  “老六!”裴行低喝。

  裴伦身子一颤,脚下停滞。

  许久,一声轻微的叹息终自夜雾下缓缓逸出:“崤山三里道,枫岭之西。”

  .

  次日清晨,墨云间光曦斜洒,早早驱散了洛水上的寒雾。早朝后,萧少卿便与夭绍游赏北朝宫廷,两人站在宫墙上眺望洛都山水,但觉比起昨日夜间的雍容富贵,朗日晴空下的洛都经纬纵横,更是一番辉煌多姿的景象。他二人一路笑谈恰意,流连忘返,却不知城外的白马寺一早有飞骑而出,身负太后嘱托的传命内侍手执懿旨直入深宫,气定神闲地等在昭庆殿外。

  “东朝明嘉郡主接旨。”好不容易才望见夭绍二人的身影,内侍忙扬开嗓门,长长呼道。

  夭绍与萧少卿刚走到昭庆殿前廊下,闻言不禁微愣,舜华自殿里出来,轻道:“愣着作甚么,还不接旨?”

  “是。”夭绍这才福身垂首,恭请旨意。

  内侍打开卷帛,念道:“太后请郡主前去白马寺见驾,即刻动身,不得耽搁。”宣完旨意,内侍将帛书交给夭绍,笑意婉转道:“郡主,懿旨传来已有些时候了,请尽快动身吧。”

  夭绍虽心中疑惑,但旨意在前,不得不应下。

  舜华想起沈太后临行前的嘱托,此刻难免担忧,忙道:“我陪郡主一起去吧。”

  “不必,姑姑还是留在宫中陪着阿姐。”夭绍转身入殿换了宫装,领了两个侍女,便随内侍出了宫门。

  一时上了马车待要出发,驾车的侍卫却猛然不动,怔怔道:“豫章郡王?”

  夭绍撩开车帘,才见阳光下那袭银裘潇潇澈澈,萧少卿骑着黑骊迎面而来,注视着她,微微而笑。

  传命的内侍讶异道:“郡王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