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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心(1 / 2)



从水平面用θ角、初速度v投射物体的时候,会等于同时在水平方向以vcosθ做等速直线运动,而在垂直方向以vsinθ做往上运动。



该物体在t秒后到达抛物线的顶点,而开始下降。在这情况下,物体所能达到的最高处是h,表示为h=1/2×gt2……。



秀一边把小石子往空中丢,边反复思考着自己在这回物理期中考里,大意写错的题目。实在是想不通,自己到底是出了什么毛病,竟然连这么基本的问题都会写错?



一切在他还来不及反应前,周遭的一切,似乎都开始从顶点往下坠落。



期中考的成绩,也是一塌糊涂,不只是数学,所有科目的考卷发回来之后,秀一在每一科都发现自己犯了许多粗心大意的错误。这种成绩,不要说是进入全年级前五名了,自己的排名大概会掉出前二十名以外吧?



和纪子之间也是,自那天在小町通约会过后,两人感情就没什么进展。无论如何,都必须先好好跟她解释关于画布的事,至少让她理解。否则的话,即使秀一再怎么努力想跟纪子重修旧好,大概也只是自取其辱。难就难在该如何解释。



对于班上其他的同学们,也因秀一最近常露出一副心事重重的忧郁模样,而变得对秀一敬而远之,几乎不来找他说话。在这当中,只有放弃做买卖的“盖兹”跟大门还是跟平常一样,对秀一的态度依然不变。



秀一对于现在落得一身清静,反倒觉得有几分庆幸。



六月二日中午午休的时间,秀一一如往常地避开四周吵闹的人潮,躲到学校校舍的背面去休息。



从这里只看得到部分文化社团的教室、蓬乱杂生的草地,还有钢丝网做成的篱笆。虽然这景色实在很难看,但是,唯一的好处就是,在这儿根本不需要应付任何人,而这正是秀一此刻所需的。



关于期中考,秀一已经完全不愿意再多想。



到这种空旷之处,就会让人不自觉地想抽跟烟。即使现在根本什么事都不想做,也觉得两手空空的很怪。



天空仍然乌云密布。最近这阵子,极少放晴,几乎每天都是阴天。



跟曾根死去那天的天色一样……。



他突然吃了一惊。



这时,秀一看到有个男学生也跨过篱笆,跳了下来。那人偷溜的动线,与秀一那天偷溜回家时的路线,完全一模一样。



秀一想,那学生大概是为了去校外用午餐,才违反校规偷溜出去的吧。那人留着一头让秀一觉得非常眼熟的茶色头发,仔细一看,才发现……那不正是石冈拓也吗?



不过,拓也没看到秀一。他穿着制服的样子,简直就像初次潜入敌军阵营的菜鸟间谍般,因为全身紧张,而显得极为僵硬不自然。大概因为从四月以后,就没来上课,所以制服穿得别扭,也不足为奇。



不过,看他鬼鬼祟祟地翻过篱笆进学校,即使穿着制服,想必也不是回由比滨高中上课吧。那身装扮,似乎是为了混进学校,才配合套上的保护色。



秀一就曾亲眼看见拓也有好几次,骑着机车在学校附近闲晃,不过,他这可是头一回翻墙入校吧!他到底是回来干什么的啊?



想到这里,秀一老神在在地朝拓也晃去。



拓也发现秀一也在时,大吃一惊,表情也变得僵硬。



“哟!今天是吹什么风啊?”



秀一叫住拓也,拓也就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哼,这么亲切地前来招呼……这可真像你的作风。”



“干嘛,特地来学校找我吗?”



“对啊,我找你有事。”



拓也的双眼皮眼睛,闪耀着挑战的光芒。



“你来的正好,也省得我到教室去找你。被学校的人给逮到的话那也挺麻烦的。”



“找我干嘛?话可说在前头,午休已经只剩不到五分钟了。”



“安啦,有不是什么大事,一下下就好。”



聊到这里,拓也忽然把手搭在秀一的肩膀上,压低了嗓门对着秀一说:



“我有事要拜托你。”



“如果是那把刀,我可不能还你。”



拓也用鼻子哼哼地冷笑,开始绕着秀一走着。就像中学生一副想勒索人的模样。



“刀子?哼,那东西的事我早忘了!话说回来,最近我有点麻烦,不知道你肯不肯帮我的忙啊?老朋友?”



说到“老朋友”这几个字,拓也还刻意加重了语气。



“难不成你希望我矫正你的个性,好让你能每天来上学吗?”



秀一话才刚说完,拓也满腔的怒气立时爆发。



“你这家伙,以为你是在跟谁说话?”



拓也整张脸因愤怒而变得苍白,他凑近秀一,瞪着他。眼神闪着疯狂的光芒。



“难道你到学校,只是特地来找人打架的吗?”



秀一平静地回话。一瞬间,拓也收敛了一下,但唇边立刻浮上一抹冷笑。



“你在说什么?别讲这种傻话了,我怎么会是来找你这老朋友打架的?”



“那你是来干嘛的?”



“只不过是来找你借点儿小钱花花而已!这个嘛……就先借个三十万吧。之后如果还需要的话,再来找你。”



“少在那边开玩笑了!”



“有什么不行的吗?”



“这个嘛,你总不希望看到你妈和你妹为你难过吧?万一你因杀人罪而被警察给逮捕了的话。”



“……你在说什么?”



现在的秀一,对于还能冷静地听拓也说这些话的自己,感到很意外。搞不好也许自己在心里一直预期着这一天会到来的可能性。只是他无法理解的是,为什么拓也会知道这件事?



事到如今,你也别再装下去了!那天我碰巧看到你从学校偷溜出去。一身比赛服的打扮,对吧?刚开始我还不太确定那人是不是你呢。”



秀一努力地克制着,不让脸上出现动摇的表情。他万万料想不到,那天的行动竟然被拓也给瞧见了。



“在日本什么时候规定翘课,就等于犯了杀人罪了?”



候规定翘课,就等于犯了杀人罪了?”



“那是我突然很想知道你穿着这身打扮,到底是要上哪去,所以就再后面偷偷地跟踪你。我一直保持着相当的距离。那是你奋力把脚踏车骑得飞快,可是我骑摩托车,要跟踪你简直易如反掌。”(注1)



“……”



秀一虽然想指出,自行车在英文里也叫做Bike,不过还是静静地什么都没说。



“还想听下去吗?”



此时的拓也,就像是玩弄着掌中老鼠的猫儿一样,相当乐在其中。



“你就说说看啊。”



“你回到家后,没一会儿,就有匆匆忙忙地出门了。那时候我还真有点失望呢,本以为可以看到什么有趣事,但怎么看都像是忘了东西特地回家去拿而已。不过,你在回程的表现非常的古怪。所以我就又一路跟踪你回到由比滨高中,像这样被你拖着到处跑,我也很头大。”



“那可真是辛苦你了啊,白费了不少功夫。”



“那倒不会,因为相对地,我也大有斩获。因为我看见你在由比海滨埋了什么东西。在确定你已经回到学校之后,我就跑回由比海滨把你埋的东西挖了出来。感觉上就好像在挖宝似的,整个人兴奋不已。我挖到了不少东西呢,像是改装过的诡异电线、变压器等等……”



“喂,午休时间快结束了。你要说的,就只有这些吗?”



秀一边看手表,边对拓也这样说。



“这些,就够当法庭的证据了吧?”



拓也似乎已经看透了秀一的虚张声势。



“一开始,我也不知道你丢的那些东西是干什么用的。毕竟我的脑子没你好嘛!”



“不过现在听你的口气,你好像都很清楚了嘛。”



“那当然咯!”



就凭拓也这猴脑袋瓜,哪有能耐看破“电击计划”的全貌?就算能胡乱猜测说出了大概,那也算天降神迹了。



“为了要知道你家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花了我不少时间。真是吓死人了!就在那天白天,正好就是你回到家里的时候,那个叫曾根的老头,心脏麻痹死了吧?”



听到这里,秀一忍不住笑了出来。究竟为什么笑,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就在了解到自己已陷入了万劫不复的绝境之后,一切的一切开始变得荒唐可笑。



“有什么好笑的?”



拓也的表情,再度变得凶恶。



“把我当傻子看啊?”



“吧。……我只是觉得好笑罢了。”



从腹部的深处,一阵几乎引起痉挛的笑意,一个劲儿向上冲。没想到自己精心设计的计划,竟然会因为这种小事而功败垂成。



“不准笑!”



拓也怒吼着。



“每次看到你那张充满优越感的脸,老子就不爽想吐!从以前到现在,你一直都是这样。不管什么事,你总摆出一副自己最了不起的样子,把四周的人当白痴!明明目中无人,还装出一副对人很亲切的模样,你少装啦!”



对于眼前这名叫做石冈拓也的童年玩伴,秀一相当冷静地去分析他的心理。



到底是自卑感作祟,还是只是由于单纯的偏见所致,听起来在他心目中,似乎对自己还有无法根除的敌意。



想到自己曾把拓也这家伙当好朋友,秀一不禁觉得不可思议。当拓也正为与父母间的瓜葛烦恼、计划刺杀全家人时,自己居然还认真地把它当作自己的事一般,奋力阻止他呢。



早知如此,那个时候就应该放手不管。反正,像这种无可救药的家伙,最后在等着他的,也只有自我毁灭的命运而已。



“算了。废话少说,赶快给我准备三十万元来,听到了没?”



“等一下、等一下。现在我手头上没有那么多钱啊!”



故意降低自己的姿态后,拓也便露出了满足的表情。



“你不是在便利商店打工吗?没钱,你骗鬼啊。”



“是真的!我的钱都花在自行车跟电脑上,现在存款几乎没剩下多少了。”



拓也忽然把手插入长裤后面的裤口袋里,掏出了刀子,他只用大拇指按了一下刀柄的按钮,刀刃便像机关飞刀那样,立刻漂亮地弹了出来。



“你再耍我试试看啊!”



拓也一把抓住了秀一的胸口,用刀子抵住他的喉头。秀一没有反抗。一旦不小心刺激了拓也,他可能真的会一刀刺过来。



“我没有在说话……等一下啦!要钱的话,我会想办法尽量凑齐的。”



秀一吞了口口水。照这种感觉来判断,现在抵住自己喉咙的部分,应该是刀背。



“一开始就老实点,不就没事了吗?”



“……不过,这得花点时间。”



“要多久?”



“嗯,大概两、三个礼拜……”



“你开什么玩笑?三天!我只等你三天!”



“至少给我一礼拜的时间吧。这样的话,不止三十万而已,搞不好还能多凑一点。”



“多凑一点是什么意思……?”



拓也的语气放松了不少。



“时间足够的话,大概还有办法多凑个十万吧?”



“……你说真的吗?”



“都什么时候了,难道我还敢骗你吗?你手上不是有我犯罪的证据?”



“也、也对。你可别忘了!”



“所以你先把刀子拿开吧!要是被人看到了,那可怎么办?”



“对,没错。”



拓也慌张地把刀刃折叠好放进屁股的口袋里,并看了看四周的动静。



以甜美的饵引诱的方法,才让自己好不容易争取到一个礼拜的缓冲时间。秀一边摸着自己的喉咙边这样想。



现在的情势对自己相当地不利。在这一段时间内得想好对策才行。



宣告午休时间结束的钟声,响了起来。



在下午上课的时候,秀一的脑袋一直不停地思考着。



“我和老师是在镰仓相遇的。那时候,我还是个朝气蓬勃的年轻学生。”



在“新国语Ⅱ”的课堂上,被老师指名的同学,正朗诵着夏木漱石的小说——《心》。



对拓也的恐吓,到底要怎么处理才好呢?



现在心里唯一很清楚的,就是照拓也的要求乖乖把钱给交出去一事,根本办不到。



拓也恐吓人的手法相当拙劣。从他的态度一开始就看得出来,他会不断地来向自己伸手讨钱的。



在恐吓别人的时候,就算是一眼也会被看穿的谎言也好,胁迫者都该告诉对方自己只会要一次报酬。这样被恐吓的人,还比较可能老实地答应所有要求。



“……我在两天前去了由井海岸,蹲坐在沙滩上,直看着那些外国人在海边玩耍的模样。”



不过话说回来,反正秀一也不相信拓也所说的任何一句话。



自己一定要谨记于心的一大原则是:“绝不屈从于恐怖分子或胁迫者的威吓。”毫无意义的让步,只会让对方的气焰越来越嚣张,并无法挽回局面。应该从一开始,就要抱着觉悟必须做出某种程度的牺牲,来想出根治的办法才行。



不过就难在该怎么办才能彻底解决这个问题。



在这样的情形下,最极端的手段,就是把石冈拓也跟曾根一样“强制终结”。



但是,这方法很明显地有其阻碍存在。



石冈拓也既然知道我已经杀害过一个人了,理所当然地,他会预想到自己也有可能遭到攻击。



在这一点上,便跟出去曾根时的情况有着绝大的差异。曾根毫无警戒心。他大概连做作梦也没想到自己会被杀害吧?



想达到完全犯罪的话,这点会是一大阻碍。



那么,换个方向来想,这回对自己有利的有哪几点。



首先他立刻想到的,就是体格上的优势。曾根是个壮硕的男人,在他的人生中大概也见识过不少大风大浪。即使他后来成天泡在酒桶中过日子,但跟他正面冲突还是没有自信能赢。



可是,这个石冈拓也,就完全不需要害怕了。拓也老是虚张声势,虽然像匹狼般独来独往,不过,他总是单独行动的理由,是害怕和真正的恶棍牵扯在一起。就连要反抗自己的双亲跟兄长,都得用到刀子才能给自己壮胆,实在没种。



拓也身材也还算高,但骨架纤细其实没什么力量,怕是赤手空拳,也可轻易地做掉他吧!秀一在脑海中演练具体的过程时,感到一股如呕吐的震惊。自己到底是哪里不对劲了?这和杀害曾根的情况不一样。拓也再怎么说也曾经是自己的好友。现在我竟然像是要踩死一只小虫一般地思考着要杀害他。难道只要曾经杀过一次人后,便可以毫不在乎地再度夺走人命了吗?



……可是,事实上的确也没有其他路可走了。就算乖乖把钱给拓也,恐怕也不能终止他的恐吓。要是我杀害曾根的事被揭露的话,受到波及的,恐怕不只自己而已。母亲将会多么难过?而遥香她……。



看来似乎非干不可了。



“……在那个时候,我才开始打从心底钦佩你,因为你不客气地打算从我腹里挖出某种活生生的东西。因为你企图把我的心脏剖开,想啜饮流出其中的温暖血液。那时我仍活着,并不愿意死去。所以便相约他日再见,藉以拒绝你的要求。现在我要撕裂自己的心脏,把自己的血液向你的脸喷洒过去;当我的脉搏停止的那一刻,如果能在你身上绽放出新的生命花火来,那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刀子。



课堂上朗诵着的《心》的一小节,仿佛上天的启示般在秀一耳里回响着。



那刀子是不可多得的存在。就算警察去调查那把刀的来源,也查不到这里来。知道我现在保管着这把刀的,就只有拓也本人跟我两个当事人……。



想到这里时,秀一突然想起来,还有一个人也知道这件事。



那就是纪子。在江之岛约会的时候,自己曾经脱口讲出这件事。



我干嘛这么多嘴呢?有没有什么好方法可以封住纪子的口呢?



不过仔细想想可以瞒混的藉口也很多。只要推说自己在那之后,便把刀子还给了他也就成了。



日野原老师的目光忽然转了过来,秀一立刻把注意力集中到课本上。无论自己再怎么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比这更好的点子。而且,纪子再神经质也不会怀疑到这里来。之前期中考已惨遭滑铁卢,如果现在又被发现上课不专心的话,老师们可是会对自己投以多余的关切目光。



以前虽然读过夏木漱石的《心》,但是故事情节已经全忘光了。课本上写着精华版的小说大纲,于是秀一匆匆忙忙地浏览一遍。



主角被认为是夏木漱石的投影,而故事便是在主角偶然间与“老师”这个人物相遇后而展开的。它主要的情节便是主角所收到的这封“老师”所写、等同遗书的信中自我告白的部分。



在东京的大学求学时,“老师”爱上了住宿处寡妇的独生女儿“小姐”。而在那时候,“老师”同时也和生活困苦的好友K住在一起。K原本是个性格孤僻的人,但是,后来他终于渐渐融入住宿家庭温暖的气氛中,并且也在不知不觉中对“小姐”怀抱着爱慕之意,并把这件事告诉了“老师”。



而“老师”则相当冷静地,观察着这三角恋情中的情敌。



“当我发现K游走在理想与现实之间而彷徨不已的时候,我便努力地找出能将他一击而倒的胜机,趁虚攻入他的弱点。”



“老师”不只是用言语在精神上压迫着K,他甚至装病替自己制造机会,将K封杀出局,促成自己和“小姐”的婚事。



然后,在某个晚上,“老师”发现K自杀了。



“在那时,我的第一个感受,与突然听到他的恋爱告白时的感觉几乎相同。当我再看一眼他房里的情形时,我的眼珠就好像是玻璃珠做成的假眼一样,失去了活动的能力。当时我能做的,只是呆若木鸡地站在那儿,眼前的景象像一阵疾风般急速扫过,心想,这下惨了。那一去不回的黑色光束,穿透了我的未来,在一瞬间凄惨地照透了我的一生。于是,我忍不住害怕得全身发抖。”



这个男人,到底是在害怕什么呢?秀一读到这里,觉得相当不可思议。还以为自己是不是漏读了什么重点部分。或许K的死亡是被巧妙伪装成自杀事件的,事实上是“老师”杀害了K也说不定。



但是,无论重复读了多少次,都找不到描写这些内容的段落。



事情的发展全如“老师”所愿顺利地进行,根本没有后悔的理由吧。这连完全犯罪都算不上,“老师”也没弄脏自己的手。



而接下来关于“老师”痛苦懊恼的描述,更是超过了秀一能够理解的范围。



“过了一年之后,我还是没办法忘怀K的事,并且经常为此而感到良心不安。为了派遣这种不安的心情,我浸淫阅读的世界里。就这样,我开始过着一种忘情于书中的生活,并等着有一天能把自己所学的成果向世人公布。然而,像这样勉强地订定目标并等待着使命达成之日,说来也不过都是虚构的假象,令我不快。于是我再也无法专心埋首于书堆之中,又开始抱着袖手旁观的心情观察人生百态。”



“同时,我也不断地来回思索着K的死因。”



“从那时开始,我的心中常常会闪现恐怖的阴影。刚开始的时候,这种感觉偶尔会从外界袭击我,令我感觉害怕又惊讶。但是,不久之后,我的心就适应了这种恐怖的光影,最后更认定这种可怕的影子不是从外界来的,而是从一生下来就潜伏在自己心中的存在。我开始怀疑自己的脑袋有问题,但也不想请医生来诊断我的情况。”



这只不过是忧郁症在作祟而已吧!秀一这样想着。充其量不过是以K的死亡为起因而引发的一种罪业妄想症……。看来大概是“老师”神经细胞内的血清素不足,精神才不正常吧。如果他愿意早点接受精神科医师诊疗的话,情况也许会好转些。不过,话又说回来,明治时代的精神科一声有没有办法完全治好忧郁症,倒也是一大疑问。



之后,“老师”那脆弱的心灵,终于再也撑不住了。



“……当我再也无法忍受这种如困于牢狱般的痛苦折磨,并且又无法突破这桎梏的束缚时,我认为唯一能够轻松解脱的办法,就只有自杀而已。也许你会瞠目结舌地问为什么。但这股紧紧勒住我的心、不可思议的可怕力量,除了往这条路前进外,我也不知道该走向何方。”



边听着这一段朗读的内容,秀一也渐渐开始感到烦闷,胸口一阵苦涩。



再这样继续下去的话,不知何时,在自己面前的选择,会只剩下自杀一条路而已。



这样的话,还不如现在就自我了断,一了百了。家人也许也不会受到连累。如果我死了,想必拓也那家伙也不会故意暴露出我杀人的事实。而且听说杀人嫌疑犯死了的话,警方的搜查热忱也会降低不少……。



不行。



自杀是最后的手段。



如果一切计划真的都失败了,再来考虑这个问题吧。



没问题的!我一定办得到!



曾根那个酒精中毒的人渣,不就照计划而“强制终结”了吗?至于拓也,应该也能顺利把他处理掉的。



从刚才起,视野的角落里便一直出现纪子的身影。她正朝着自己的方向看来。



难道,是自己的样子有哪里不对劲吗?看来我还是得小心点才行。绝对不能再让纪子起疑心了。动作一定要看起来很自然,让她觉得我跟平常没什么差别。



只是,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一直到那堂课下课之前,秀一始终都无法正面迎向纪子的目光。



秀一打开日光灯照着那把戈博的马克二型刀,然后仔细地端详着它。



光只是这样看着它,就能感觉到这把刀所具有的危险性,看来似乎是系出名门的好刀。在刀身靠近刀柄的地方,刻着“GERBER”;而接近中间的地方,则刻有“MARKⅡ”的字样。秀一在网路上用这两个英文单字搜索相关的资料,才了解了这把刀的相关背景。



这把刀基本上属于“短剑型”的刀身,两面都有锋利的刀刃;从前端来观察刀身的形状,则是呈现扁平的菱形。这种形状,似乎就被称做“蛤蜊刃”。



所谓的马克二型刀,除了在越战时代所实际使用的原版武器之外,也有以原版为基模再加以复制而做成的复刻版。而自己现在手头上的这把,大概是复刻版的作品。再怎么说,原版马克二型刀的价值,在现在早已水涨船高,一般也要叫价十几万元吧。这个价钱不是拓也的能力所能负担的。



打造刀身所使用的刚才,是440C的不锈钢。如果是原版马克二型刀的话,应该是使用L6高速钢。无论是刀的硬度、或锋利度,都是原来的材料比较好。但可惜L6高速钢有容易生锈的致命缺点,因此戈博公司最近所生产的刀子,都改用不锈钢来打造刀身了。



如果这把刀是L6高速钢的话,为了要达到防锈的效果,刀身应该会磨得像镜子一样闪闪发亮才对,从这一点,也可以确定它是复刻的版本。因为眼前的这把刀,使其外观看来像是灰色的石材。黑色的刀鞘,应该是用专门用在防弹衣内里的杜邦尼龙材质所制造的。像是赛车用自行车的茶色坐垫也是用它做成的。



秀一从刀鞘中把刀子拔出来后,注意到在那上面附着微细的黑色小点。仔细一看,似乎是刀鞘内的硬质橡胶所脱落下来的小碎片。



刀刃整体的长度长达17.5公分。在接近刀柄的部分,有着锯齿状的波浪型设计,这个部分似乎被称作半锯齿型。



因为现行日本枪炮弹药管制条例的规定,刀子的刀身部分长度是不能超过六公分的,所以如果没做锯齿这个部分的话,原则上现在是禁止进口到日本的。然而实际上挥刀刺杀人时,因为多了这锯齿状设计,反而会将伤口撕裂、使其难以愈合,因此更增加了危险性。



在刀柄和刀身之间,则有着护手,形状向两边延展开来。护手存在的最大目的,当然是为了要防止拿刀的人不小心滑了手、握到刀身的部分而受伤。但在另一方面,护手因为可以固定手的位置,所以在握刀刺人的时候,可以使力地将刀刃刺入。



秀一闭上单眼,从侧面来看这把马克二型刀。它的刀刃,确实有着微微的倾斜角度,大约是两度左右吧。



根据自己从网页上查到的资料,之所以要把刀身做成这种倾斜的样子,有两种不同的理由。



第一个理由,是认为把刀身做成斜的,比较容易藏在身上、跟人的身体密合。真是毫无说服力可言。



另一个理由,则认为因为马克二型刀原本就是为了要刺杀人而设计的,所以,在横握着它刺入人体的时候,有着略为倾斜的角度,才容易把刀插进入人的肋骨之间。



这样的话,自然可以确实迅速地取人性命。因此作为杀人的凶器而言,这把刀可是万中之选。



想到这里,此时在秀一的脑海中,忽然浮现了小学一年级时候的记忆。



那个时候,自己曾经和拓也两个人为了捡橡树的果实,而走进镰仓的深山之中,最后却找不到回家的路。那时正是秋天,日落特别快。才想着夕阳已经西沉,不知不觉间,竟然天色就已经整个暗了下来。秀一害怕地快要掉出眼泪了。



不过,先哭出声的人并不是他,而是拓也。看到哭了出来的拓也,秀一觉得自己非振作不可。于是他牵着拓也的手,边给拓也打气,边走过一片漆黑的谷户,寻找可以回家的道路。



好不容易找到了他们来时所走的方向时,两个人都松了一口气,谁也没有开口说话。虽然已经找到路、不在需要手牵手走路了,但是,一直到最后,拓也都没有放开秀一的手。



……而现在,自己却在计划着如何刺杀这个童年玩伴。



秀一摇摇头,想挥去脑海中感伤的情绪。



已经无路可走了。



如果在这里屈服了的话,总有一天,杀害曾根的事实,还是会被揭发出来的。那么,不只是我自己,连妈妈和遥香,都将尝到人间炼狱般的痛苦折磨。



现在绝对不能停手!都已经走到这个地步了,绝没有放弃的道理。



再说,做出恐吓取财这种卑劣的行为,是拓也不好啊。



秀一抚弄这手掌上马克二型刀。表面粗糙的刀柄,像石头般冰冷,光是握着它,手掌的温度就已一点一点地被夺走。那左右对称的刀刃,则散发出冷酷无情的美丽光辉。



如果以外表来判断,单刃的蓝波刀或许还给人一种残忍凶恶的印象;可是,像这种双刃的短剑型刀,因为左右平衡,反而有种赏心悦目的典雅之美。不过,它的优美,可是为了切割人体、刺破心脏而特地设计的最佳造型。就像是新型的喷射战斗机一样,拥有划裂青空、高速飞行的能力,而同时具备它独特的功能性造型之美。



秀一自问着,我真的能用这把刀插入拓也的心脏,杀死他吗?



最近沉重停滞的气氛不断持续着。任何事物看起来,都像自由落体般不断地下坠。不仅让人意气消沉,感觉上简直就像每天紧挨着即将毁灭的预感而共同生活着。



不过,秀一的内心深处灰暗的激昂又开始沸腾了起来。那股蓝色的火焰,渐渐地变强、持续燃烧着。



他忽然听到了敲门的声音。



秀一敏捷地把马克二型刀给放回空盒子里,又去点滑鼠,把关于刀子的网页视窗都关掉。



敲门的声音又响了一次。秀一默默起身,慢慢地走向门口,打开了车库的门,就跟他所想的一样,站在门外敲门的,是妹妹遥香。



“有什么事吗?”



“有啊。哥哥又开始在车库闭关了……”



遥香不高兴地撅着嘴回答。



“我很忙啦。”



“可是,你不是答应我了吗……?”



“如果我有时间的话,就会过去啦!”



遥香似乎又想跟以前一样进到车库里来。



“晚安!”



“等一下嘛!让我进去一下行吗?”



“不行。都已经这么晚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好吧?”